Ⅳ.
“呦，爱丽丝！你们终于回来啦！”贾斯汀踏进他们小时候讲课的老房子，惊讶地发现里面坐着自己的两位老友，“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？”
“吃吃吃，一天到晚就知道吃，怎么就不见你胖。”红着鼻子的派特白了他一眼，没好气地说，但还是从包裹里拎出一个袋子递给他，“诺，你之前说好吃的糕点，我给你多带了一些，里面还有橄榄油，别打了。”
“谢谢啦。”贾斯汀欢天喜地地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拆开，拿出三块糕点给自己的两位老友塞过去两块，边吃边问，“这次看到了什么？”
“我们往东方更深处走了走，越靠近坦丁堡的地方越富裕。不过也确实是这样。但就算是这样，东罗马的经济真的要比咱们好太多了。”爱丽丝有着和他的养父相似的黑蓝色头发，她拿出自己手绘的草图，摆在桌子上指给贾斯汀看，“你看，这里、这里，是橄榄的生产地，你包里的橄榄油就是在这里买到的，比起我们这里要便宜近一倍，质量也更好。”
“唔唔唔。”贾斯汀边往嘴里塞糕点，边伸着脖子看。
“那里的农田种植也比我们这里好。”爱丽丝从包里又摸出几颗小麦种子，这几颗小麦种子要饱满圆润的多，完全不像西罗马这里长出的麦子一样干瘪，“不论是国王的治理还是地理环境的原因，东罗马可要比我们好太多了。我听那边的农民说，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征战了，归功于他们自己的军队。”
“说起这个，你们最近在城里走要小心一些呢。”贾斯汀咽下嘴里的糕点，说道，“最近流民越来越多了，饥荒也在西罗马扩散的很严重，更何况前年还爆发了海啸，风不调雨不顺，我听肖恩说今年恐怕又是个灾年。现在在大街上走有护卫的大贵族还好，平民或者女士太容易被抢了，最近一个月已经有四个人因为抢劫冒犯了贵族女士被砍头了。”
“要叫老师。”派特纠正道，“毕竟生活所迫啊，西罗马这样撑不了多久的。”
“如果要解决这种问题，首先就是工作职位的问题，得把多余的劳动力投入进去，恢复种植捕捞等等行业，解决食物的问题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，有几个贵族愿意出钱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呢，运输、赈灾、新器具的配置就是一大笔支出，上一个提出这个意见的贵族是谁来着，”派特想了想，“是卡朋家，罗马建国就传承下来的学者之家，但因为提出这样的意见不仅没被采纳还被皇帝贬了爵位，现在谁敢提这样的问题呢，或者说谁乐意支出自己的财产去帮底层人民呢。”
“说起来卡朋家也是可怜，”爱丽丝托腮说道，“明明是罗马建国就存在的大智者家族，忠于每任皇帝，到这一任留下来辅助小狄奥多西，结果碰到了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皇帝和这样死局一样的时代，即便再聪明的学者也救不了失去控制的马车啊。”
三人边吃午饭，边讨论时局问题，从东罗马的富饶一路到了为什么西罗马为什么会差这么多。突然爱丽丝想起了什么，左右看看发觉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家吃饭了，在外几乎没人，便小声对其他两位朋友说道：“雷蒙叔叔今天来我家找父亲了。”
其余两人精神一震，立刻凑过头来问：“怎么了怎么了？有新消息了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爱丽丝犹豫了一下，“他们这次去的书房谈的，声音很小，但我听到了一部分……”
她抬起头，看着贾斯汀，说道：“达克哥可能有问题。”
“……这是我目前能给你们的支持了。”达克将手里的钱袋递给长高了不少的佐格，“你们最近怎么样？”
艾利逊接过佐格手里的钱袋颠了颠，立刻笑开了花，殷勤道：“挺好的，毕竟我们中大部分都比较年轻，把这个遮住，”他掀开袖子指指那个烙印，“基本都能找到工作，一天吃饭的钱就够了。加上小少爷你时不时支持的钱，基本上大家活的都不错。”
达克看起来在听，但是注意力完全不在艾利逊身上：“……嗯，NEO呢？很久没见到他了。”
“老大啊，”艾利逊说道，“老大被一个贵族看上啦，被拉去当他家小少爷的伴读了。你知道的嘛，老大脑子比较灵活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达克将视线转回来，点点头，脸上毫无表情，“那我走了。”
在艾利逊的“慢走”声中，达克拉低帽檐，转过几个转角，然后闪身躲进一家小院的墙角，过了一会几个少年的声音响起来：“……人呢？”
“跟丢了？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？”
“见鬼，我就说了我们不该来，都怪你贾斯汀，非要跟踪他。”
“这不是爱丽丝说的觉得有问题的嘛！……”少年们的声音逐渐远去。达克并没有立刻出去，他等了一会，从小院的另一边翻墙，从和他们相反的方向去了另一所住宅。
他熟门熟路的从后院翻墙进去，循着小道到了别墅偏宅的窗下，敲了敲窗户。
过了一会一双手推开了窗户，达克便扒着墙翻了进去。
达克落地后，别墅的主人便将窗户关好，拉上了窗帘。午后过热的阳光便被阻挡在了窗外，房间里只有达克和别墅的主人。那是个有着白色头发的少年，看起来比达克要小五六岁，应该和贾斯汀他们差不多大，眼睛即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犹如蓝宝石一样熠熠发光：“他们都不在，达克哥。”
“谢谢了，迪恩。”达克点点头。这个少年是卡朋家族的独子，“智囊家族”的这一代传人，迪恩·卡朋。卡朋家族本身就不是张扬类型的家族，并且将他保护的很好，所以迪恩身上没有其他少贵族的傲气，有的只有淡世的安静与淡然。
“怎么今天突然来这里了？”迪恩转身去找茶叶，“还是加牛奶的红茶是吗？”
“是的，麻烦了。”达克将鞋脱掉，放在窗沿下，赤脚走进房间，“那几个小鬼可能意识到我有问题了。”
“爱丽丝他们？”迪恩将茶叶抖进茶壶里装满水，放在火炉上，“是有什么地方暴露了吗？”
“不，”达克坐在沙发上皱眉摩挲下巴，“比起他们三个小东西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，我更偏向是父亲发现我有问题了。”
迪恩将牛奶和糖摆上桌子，坐下问道：“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？”
“不，问题其实不大。”达克将视线转向炉子上正在烧的茶壶，“说起来你家准备搬走了吗？”
“我试着说服父母了。”迪恩摩挲着茶杯，“他们决定还是再观望一下。”
“早点离开吧。”达克皱皱眉，“西罗马很可能马上就要有所动荡了。”
“好。”迪恩乖顺地点点头，这时茶壶发出了尖叫，迪恩用湿毛巾裹住壶柄提了起来，将煮好的茶水倒进茶杯里。刚刚烧好的水散发出浓烈的茶香和白气。达克往茶杯里加了一点牛奶，等待茶稍微凉下来：“说起来……你们家在流民区发放赈灾食物，皇帝他们难道没有异议？”
“异议肯定是有的。”迪恩往红茶里放了两块方糖，又倒了一点牛奶，“但是只要不妨碍到他们的利益，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说起来我之前在流民区看到你说的那些少年了，他们很有活力呢。”
“是吧。”达克吹了吹茶汤，啜了一口，“还是尽早做转移的准备吧，大贵族他们所在位置太高了，看不清底层已经起了风暴。那些少年，你很感兴趣？”
“不如说已经看见了，却觉得无所谓吧。”迪恩嗤笑了一声，冲着茶汤吹气，“是的，感觉很有活力，在流民那样的氛围里非常引人注目。”
“那么哪天我拉你见见他们。”达克慢慢地喝茶，“听说他们的老大被一个贵族看上了，作为陪读去学习了。”
“是吗。”迪恩弯了弯眼角，“那真是好运呢。”
“也许吧。”达克叹了口气，一时间房间里只有迪恩吹茶水的声音了。
“那么，”等茶水温凉下来，迪恩喝了一口，问道，“如果黑特叔叔发现你有问题了，你准备怎么向他解释呢？”
“否认吧。”达克叹气，“这种问题没法承认啊。”即便黑特家族的心并不在西罗马这里，承认一件事情仍旧非常艰难。
“支持平民，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话题。”迪恩安慰达克道。
“或许吧。”达克苦笑，“总之很感谢你家对流民的照顾。”
“那是我们本应就做的。”迪恩点点头，说道。
在达克离开后，一个带有笑意的声音传出来：“那真是好运呢，嗯？”
“当然是好运。”迪恩又拿出一个茶杯，将温热的茶水倒进被子里，“能在流民区碰到老大，是我的幸运。”
隔壁走出一个青年，他的黑发已经及肩了，被随意的扎在后脑勺上，异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内并不显眼。他坐了下来，动作自然地拿起那杯新的红茶，什么都没加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：“瞧瞧，话说的真甜。”
迪恩没有接话，他从书房将之前正在用的地图搬了出来，平铺在茶几上。青年直起身来，笑着说道：“那么让我想想……我们说道哪里了呢？”